背著合格的女孩
有時,不經意的聽到某段旋律,與記憶中的片段忽然有了連結
原已塵封在記憶裡的往事,其實從未曾遠去。
大三下,體悟到大學已經玩了兩年半
該是唸書面對現實的時候了。
開始固定在上完一天的課後,到圖書館報到。
人,都會習慣找個自己的位置
常到圖書館的人就知道,除了考試前會湧入大量人潮外,
平時坐的大約就是那些熟面孔
既然打定主意常常到圖書館報到了,我也決定要找個自己最習慣的角落
總圖地下室?太悶了,淘汰。
二樓?看期刊查資料的人太多了,淘汰。
三樓?小說太多會分心,淘汰。
總算換到了總圖四樓
真正想要唸書的人,才會努力爬到四樓來吧!
因為是英文圖書區,原文書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
平常在書架區連燈都沒有開,自然人煙稀少,適合埋頭苦讀
一開始也沒有固定坐在哪個位置。
直到有一次坐在靠窗個人座時,看到旁邊的大桌,坐了一位女孩。
桌上總是放著顯眼的黃色水杯和小六法。
那女孩也許不算頂漂亮,卻有吸引人的氣質。
戴著一副黑框眼鏡,眼神柔和,感覺天真,沒有心機。
通常,一到圖書館把背包放好後,我會再到三樓挑本閒書
放在座位旁,課內的書讀累了,就翻翻閒書
有時候閒書太有吸引力,搞不好看閒書的時間還比較長。
我通常圖書館開門就到,那女孩稍晚些
她來了之後常常把東西放了,也會不見一下子,之後抱著一兩本閒書再度出現。真有趣,跟我有一樣的習慣耶!於是漸漸開始注意她。
初到圖書館,我常常很沒有定性
念不了多久,就想要走了。
那女孩通常都是聽到閉館音樂-德布西的「月光」響起時,才起身收拾。
我就決定,至少要等她先走,我才能走。
就這樣在她旁邊念了幾天的書,偷偷觀察她
卻開始為她擔心了起來。
我發覺她的眼睛,總是透露著無奈的疲憊,
那種令人肩膀都提不起來的那種累
她習慣把眼鏡拿掉唸書
念著念著,頭就靠到書上去了。
起初我以為她是因為近視也不淺,要很近才看的到字
後來才發現...原來她是睡著了
有一次經過時,偷偷看她在唸什麼科目
-民事訴訟法。
就這樣,每天去圖書館報到,坐一樣的位置,看同一個女孩
久而久之,好像有一種跟她一起去唸書的錯覺
雖然只是兩個人都坐在同樣的位置罷了。
有時候在校園裡遇到她,眼神交會時,我會猶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
甚至我甚至覺得她也有同樣的猶豫
好像,該是認識她的時候了...左思右想,決定寫信,
但一直放在背包裡,期末考考完了,學期就這樣結束了。
大四開學後不久,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,我在商館裡頭聽著無聊的課,望向窗外,總圖前面的墮落梯上,總有沒課的學生們坐在那兒聊天談笑,忽然,我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走進總圖。
下課後,我馬上收拾東西衝到圖書館四樓,
找她習慣坐的位置上,卻不見熟悉的黃色水杯
怎麼可能,我明明看到她走進圖書館了,
該不會是換位置了吧?
於是我開始地毯式的搜索..四樓,三樓,二樓,一樓...
在地下室,我找到她了。
找了一個離她有一段距離的位置,坐了下來偷偷觀察,
她眼中的疲憊,比以前更深了,
連翻薄薄的小六法書頁,都無比費力
之前在四樓,她在看閒書時,偶而還會露出會心的微笑
也許是考試快到了,為了專心讓自己不再看閒書,
所以換到地下室去吧?
顯眼的黃色水杯,依然放在她的桌上
卻換了一個新包包,上面貼了張白報紙,畫了一個日式的紅太陽,
用毛筆寫了兩個大字:「合格」
於是,我悄悄地收拾了拿出來偽裝書和文具,收拾了想認識她的念頭
現在,不是打擾她的時候…
之後,到地下室看報紙時,偶而會繞過去看看她
而我,依然待在四樓的個人位
看著別人坐在她習慣的位置上,來來去去。
司法考試結束後,就沒再看過她,不知是否順利合格?
隨著畢業,離開貓空山腳,服役、工作,轉眼已數十載。
偶然聽見德布希的「月光」時
總想起那位背著合格的女孩,與那段在總圖裡苦讀的青春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