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夢溪上數峰青
音樂與自我若即若離。生活一向伴著旋律習習,音調轉折帶光暈溫馴,投射各段人生無與倫比的美麗。我在幼稚園開始學琴,分辨黑白之間的五線句讀,解離聚合為音階、哈農、小奏鳴曲、海頓、莫札特、貝多芬、舒伯特,天天試圖把琴房木壁上的畫肖像拉鋸下纏繞敲打在不靈的指間。然而小學一次長期感冒後,音準從此只剩音感,即使上高中仍被派入合唱團,實則唱歌已離我遙遠。而就是這時,青少學子的歲月,鮮麗的熱音社、吉它琳瑯彈唱的風潮席捲校園,我最好的友人學起電吉它、開始聽團,有天,她異常興奮地期盼放學後留校,因當晚有一新樂團在大禮堂辦校園巡迴,乍聽團名腦中跳出透明氣泡水畫面,細吐上升的七彩微沫中浮著輕盈的三字──蘇打綠。
一首簡單的小情歌,築起時間和琴聲交錯的城堡,我友人青春的樂章就此撲揚,連帶地當年互傳的紙條與信件,充滿〈女爵〉、〈背著你〉、〈左邊〉、〈這天〉的歌詞片羽,十七歲纏繞的主旋律,逐漸指向了主唱青峰所在的政大。友人催促報名的廣電營使我第一次踏入傳播學院,混凝土的灰與方正旋轉,水泥版的柳暗花明有些氣喘吁吁;後來一路指進了大學生涯,即使只有背影,也是面面俱到的背影,每個段落都有旋律踏著足跡;系辦面朝實習單位所在的大勇樓,成天宿在抽象派的紅白藍格間,大概有學長曾發想靈感的所在;參加了社團與義工團後,在風雨走廊貼海報,想起據說在此青峰哼出了〈是我的海〉;雙主修後也通行百年樓的教室,覺得也許見過的是同一位老師、說不定在環形空間的同一個位置拿起毛筆蘸過墨漬;加入金旋獎籌辦團隊,在幕後軟體繪圖與攝影鏡頭的捕捉中,參賽隊伍在粉紅紫綠的舞台舉手投足,想像曾經蘇打綠上場時曖曖內含歌聲的光。
在校幾年,間歇隱隱約約卻也總是清晰的影子。自己不再有歌聲,然而在四維堂申請了琴房的一小時,純白的壁面黑白鍵的起落有幾分教堂般清明,朝外舊窗櫺透下的行人,也似登臺獻樂的器樂之喉歌,聲線薄如長髮公主一綹高塔上的金色;而蘇打綠與青峰則一步步登上更高、更廣、更遠的大舞台,從文青的獨立樂團到家喻戶曉的當紅歌手,且不斷有新曲、創新型態的音樂嘗試,再三鳴驚人。
畢業後,揮別四維堂之夢,出社會重新調整期,起初憶往昔時無孔不入的惆悵與擔憂,常在隨步哼〈無眠〉時釋放,「想講要作伙飛,去一個心中美麗的所在」;成為教育從業人員後,更得另一種方式讓蘇打綠的故事與影像成為課堂的風光,如在陶淵明的桃花源前帶入〈故事〉動畫如詩,柳柳州始得西山上融入生命教育的〈你在煩惱什麼嗎〉,其他歌詞散落課文點點,從我的青春走向莘莘學子的青春。若生命進行曲能添顏色,其中這部若即若離的旋律大概青蘋果與霓虹交織,千姿琉璃般總映射各種想像,且曲終人不散,指南峰長青,總有故事再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