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愁

出自政大記憶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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披上長長的黑色畢業袍,我沒有什麼臨別的情緒。走在稀落的人群裡,「我在政大都七年了欸」,「比念小學還要久,離開會不會感傷啊?」「幹嘛感傷?政大又不會跑,會一直在這裡。」有一天下班,我和以前同學從中正區的辦公室殺回偏僻母校,到的時候都八點了,走進麥側,看到熟悉的綜合大樓,一格一格的窗戶都在夜空中靜靜發著光。這間是我的研究室,我在那裡看過日出;那間是老師的辦公室,她的門永遠半開著,連門都不用敲就可以進去閒聊。


一晃眼就11點了,漫步在氣味潮濕的草地上,突然發現,離開學校後,我也越來越適應市中心的茫忙光害和車流了。腳踏著寧靜寬闊的大路,頭頂著點點恆星,埋藏在自我深處的一部分被喚醒了,那究竟是什麼呢?我原先以為是鮮明的人與景,但隨著思緒跳脫空間的框架,進入時間的長流,我才驚覺並不是,是某種更抽象的東西,是整個世界在眼前展開、伸手就可以擁抱它的感覺,離開學校後,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。在政大的時候,從不認為這個世界的運作方式不可挑戰,它本身就是一個謎,不管是對人生真諦或社會正義的追求,都理所當然。


繞過行政大樓旁的八角亭,是熟悉到不行的風雨走廊,一盞盞燈照著山路,緩緩上升,還記得我來政大的第一天,就是踏著它,在一個片片楓葉灑落的午後,激動的心情突兀地映照在四周幽靜的山巒,上了我的第一堂課。回學校那晚,當我看著這條消失在黑夜地平線上的路,我才想起多年前的感觸,而它離今天已十分遙遠。對我來說,課堂不只是光滑的地磚和白板,還有百年樓後的醉夢湖,多雨的夏秋之際,高漲的湖面被濃濃的綠包圍,將湖底也染成了厚厚的青,我就在這裡上了好幾學分的沈思課,當朋友為前程各個紛飛,那我呢?我也在這想著,我想要過怎樣的大學生活、我想要過怎樣的一生?坐在湖邊的石椅上,看著無人修剪盛開得狂妄的野花,剛從升學桎梏中獲得釋放的我,一點一滴地認識了自己,那是我有生以來初次品嚐自由的滋味,雖然沒有方向,卻埋下深厚的土壤,就在這多雨的政大後山上。


但人總要吃飯,上完了哲學課,還是要下山找間人擠人的餐館,每次經過傳播學院,我都不會吝嗇時間看看水泥牆上的塗鴉,那年我看到有句話這樣說:「過了二十五歲,你所相信的反叛和革命,只剩下掙扎求生。」當時我二十歲,雖然這幅塗鴉此刻早已不在,但這句話直到今天都還記得清清楚楚,沒辦法,在歲月的路上我總是時不時想起它。


眼前依然是晚上11點的黑夜,往大門的路近了,我要回去了,看著平日眾生喧鬧的羅馬廣場,此刻也是靜悄悄的,有時候覺得,大學生活就像場醒不過來的夢,它留下的遺跡,躲在記憶深處很深很深,出了這個大門,就很難再被車水馬龍柴米油鹽喚醒。走之前我用手機拍下綜合大樓的燈亮,也在臉書打卡記下跟老師暢聊的心情,但臉書動態的視窗太窄,怎麼也沒法塞進今夜的漫長。「幹嘛感傷?政大又不會跑,會一直在這裏。」政大蒼翠的山與路、雲與土,是我遺世永恆的精神家園,追憶政大年華是我的鄉愁。